钢琴是一件最能体现西方古典音乐精髓的乐器,进入中国,植根华土,于是就展开了长达百年、至今仍在持续的“入乡随俗”行动。可以想见,这是一个不乏困惑、甚至充满困难的过程。其中,最具挑战性的任务当然是——为钢琴写作中国性质的音乐。
不妨将此比喻为“让钢琴说中国话”。百年来,这个命题一直高悬在所有为钢琴写作的中国作曲家头上。那么,中国的作曲家,如何通过钢琴这个来自异质血脉的媒介,来表达中国独有的意蕴?而且,这种表达的价值如何,贡献何在?
桑桐于1947年完成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令人惊讶。乐曲将具有“先锋”意义的自由无调性技法与著名青海民歌素材相融合,和声的尖锐不协和性强化了音乐的悲怆感,今日听来强烈的表现力丝毫未减。
汪立三通过《东山魁夷画意》(1979年)和《他山集》(1980年)在艺术上飞身一跃——所达到的高度不仅是这位作曲家个人创作的顶峰,而且也代表了整个20世纪中国钢琴音乐的最高水平!然而,如果说《东山魁夷画意》因具有异国风情的高度诗意与极为丰富的音响组织而获得了业界的普遍赞誉,则《他山集》还没有获得与其艺术质量相匹配的应有承认与评价。。这组套曲由“五首序曲与赋格”构成(分别基于宫商角徵羽五种不同的民族调式),采用西方的严格曲体样式,音调与节奏则完全来自中国本土文化或民间元素的启发,而音响建构又呈现出鲜明的20世纪现代感。
《情景》(1994年)和《随想曲》(2012年)堪称近期中国钢琴作品中的姊妹篇“双璧”,出自王建中之手。可以认为,王建中是中国最熟知钢琴性能和最理解钢琴潜能的作曲家兼钢琴家。原先得到普遍赞誉的钢琴创编经验(尤其体现在“文革”期间创编的多首钢琴曲如《浏阳河》、《绣金匾》、《百鸟朝凤》、《梅花三弄》等),在这里得到创造性的深化和艺术性的升华。不仅如此——作曲家以人工音阶调式的建构保证了两首乐曲在各自风格上的完全统一,并利用钢琴织体的灵巧编织和节奏韵律的灵活多变达到了几近让人眼花缭乱的音响丰富性,其妖娆的魅力和钢琴演奏的难度和类型都令人联想起——而且不输于——那位法国的炫技型印象派大师:莫里斯·拉威尔。
观察钢琴的“中国化”过程,犹如倾听钢琴在如何以中国话诉说,又似通过琴声的过滤在回看和经历中国这百年来实属不易的现代性之路,同时品味走在路上的个体生命体验。这其中有喜悦,也有悲苦;有遗憾,当然更有收获。回头看看走过的百年路,最要紧的当然不是遗弃了什么,而是留下了什么。艺术的优势在于,留下来的杰作都负载着过去时代的个体生命。时代终会过去,但那些杰作却一直存在,一旦再度召回,那些个体生命就会重新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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